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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十月朔别庐山

栖迹云雾巅，岁序慨已周（1）。谬希龙蛇蛰，终遗猿鹤羞（2）。隐乖五柳趣，放接三闾忧（3）。息影松林径，洗梦涧瀑流（4）。岩禽扬好音，于汝结绸缪（5）。近寻颇探秘，怪巧眩两眸（6）。白鹿不可逢，圣仙亦悠悠（7）。肺腑贮哀乐，孤曳商声讴（8）。霜飙荡离襟，永绝扶筇游（9）。挂木魂不灭，生瘿成赘疣（10）。雷电震薄之，旷代谁相收（11）。过者或嗤点，形似秃翁不（12）。鸣箯苍烟根，石气泱漭浮（13）。天梯插地轴，坠挟鹰翮投（14）。灵峰万万古，挥手回白头（15）。

【笺注】

初冬，陈隆恪就任九江市政捐局主任之职，在九江市甘棠湖畔租了一所洋房。据十月一日（11月20日），陈三立就与全家人告别庐山移居九江市，为此写此诗。

此诗，描写了自己居住庐山一年的心境，即“隐乖五柳趣，放接三闾忧”，感慨自己就如庐山树木的树瘤，为多余无用之物，以表达了离开庐山的依依不舍之情。

（1）“栖迹”二句：栖居的痕迹在云雾的山颠，感慨山间岁月已满了一年。

“栖迹”，居住的行迹。三国魏曹植《释愁文》：“趣遐路以栖迹，乘轻云以翱翔。”

“岁序”，岁月。南朝宋王僧达《答颜延年》诗：“聿来岁序暄，轻云出东岑。”

（2）“谬希”二句：错误地期待如龙蛇一样蛰伏，终究是留下了令山猿野鹤也感到羞耻的离去。

“龙蛇蛰”，语出《易·系辞下》：“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后因以“龙蛇蛰”喻隐退。

“猿鹤羞”，谓隐士复出，愧违初志。宋陈与义《遥碧轩作时欲赴召》诗：“丈夫已忍猿鹤羞，欲去且复斯须留。”

诗的前四句，表达自己在庐山住了一年，遗憾离去，违背了当初的愿望，离去有些愧意。

（3）“隐乖”二句：隐隐地背离了五柳先生一样的情趣，却展开了三闾大夫似的忧愁。

“五柳”，晋陶潜的别号。潜曾作《五柳先生传》以自况，文中云：“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 泛指志趣高尚的隐士。唐雍陶《和孙明府怀旧山》诗：“五柳先生本在此，偶然为客落人间。”

“三闾”，指 屈原 。《后汉书·孔融传》：“忠非三闾，智非晁错，窃位为过，免罪为幸。”李贤注：“即屈原也，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故曰'三闾’。”

（4）“息影”二句：隐居的身影在松林的小路，梦也沐浴在山涧瀑布溪流中。

“息影”，语本《庄子·渔父》：“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后因以“息影”谓归隐闲居。

“洗梦”，此指沐浴梦境之中。宋韩淲《同昌甫游瑞应峰一宿次韵》：“洗梦唐人诗句里，惊霄前哲石碑间。”

（5）“岩禽”二句：山间的鸟儿播散着悦耳的声音，和你结成了情真意切的关系。

“好音”，悦耳的声音。《诗·鲁颂·泮水》：“食我桑黮，怀我好音。”

“绸缪”，情意殷切。汉李陵《与苏武诗》之二：“独有盈觞酒，与子结绸缪。”

（6）“近寻”二句：最近的追寻很是探索到了隐秘，怪异奇妙眩人两眼！

“近寻”句，此指陈三立最近曾出游王家坡瀑布。参见2141《王家坡观瀑》一诗。

（7）“白鹿”二句：白鹿洞的白鹿没有碰到，庐山的神仙，也是远去了。

“白鹿”，唐贞元年间（785-805），李渤隐居庐山读书，养一白鹿自娱，人称白鹿先生，所居即被称为白鹿洞，即今白鹿洞书院

“圣仙”，泛指庐山的仙人。旧云庐山多仙人，如匡君、吕洞宾等。

“悠悠”，久长；久远。《楚辞·九辩》：“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8）“肺腑”二句：肺腑中贮存着哀乐，孤独地发出悲凉的歌咏。

“商声”，犹“商歌”，悲凉的歌。商声凄凉悲切，故称。《淮南子·道应训》：“宁戚饭牛车下，望见桓公而悲，击牛角而疾商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

（9）“霜飙”二句：凌烈的寒风冲荡着离别的胸怀，永别了，这拄杖的游历！

“霜飙”，凛冽的寒风。三国魏曹植《平原懿公主诔》：“悲风激兴，霜猋雪雰。”

“离襟”，离怀。唐骆宾王《送宋五之问》诗：“欲谂离襟切，歧路在他乡。”

“扶筇”，拄竹杖。筇，竹杖。

从第五句到第十八句，描写了自己居住庐山的状态，总结为隐隐有些不同于陶潜的隐居，更接近屈原被逐的心怀忧患。

（10）“挂木”二句：我的心魂挂在树木上，永不消灭，生成了树瘤，成了多馀的东西。

“挂木魂”，形容心魂挂念之木。

“生瘿”句，语出《庄子·骈拇》：“附赘县疣，出乎形哉。”

“赘疣”，指附生于体外的肉瘤。喻多馀无用之物。《楚辞·九章·惜诵》：“竭忠诚以事君兮，反离群而赘疣。”洪兴祖补注：“赘疣，瘤肿也。”

（11）“雷电”二句：雷电震动打击它，久历年代，谁来收留它？

“震薄”，语出唐韩愈《燕河南府秀才得生字》：“今者遭震薄，不能出声鸣。”钱仲联集释：“《补释》：《诗》毛传：'震，雷也。’《易》：'雷风相薄。’”震薄，即震动打击。“震薄之”之“之”，指“生瘿”之木。

“旷代”，久历年代。晋葛洪《抱朴子·时难》：“高勋之臣，旷代而一。”

（12）“过者”二句：经过的人，有的会讥笑指点，这情形和我秃头老翁相似不？

“嗤点”，讥笑指摘。唐 杜甫 《戏为六绝句》之一：“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今人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

从第十九句到第二十四句，表达自己如庐山树木上的赘瘤，一无所用的超世之感。这显然是有《庄子》中对无用之木的描写的影子。

（13）“鸣箯”二句：轻便的竹轿响着，走在云雾苍茫的山根，山间的雾气无边漂浮。

“鸣箯”，轻便的坐轿，因其颤动出声，故称。

“苍烟”，苍茫的云雾。金元好问《泛舟大明湖》诗：“看山水底山更佳，一堆苍烟收不起。”“苍烟根”，指山下。唐杜甫《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恸哭苍烟根，山门万重闭。”

“石气”，环绕山石的雾气。元虞集《赋石竹》诗：“龙嘘石气千年润，鹤过林阴一径斜。”

“泱漭”，广大貌。《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径乎桂林之中，过乎泱莽之野。”

（14）“天梯”二句：庐山像天梯插向大地的地轴，挟带着苍鹰的翅膀一起坠落。

“天梯”，古人想象中的登天的阶梯。汉王逸《九思·伤时》：“缘天梯兮北上，登太一兮玉台。”此喻庐山。

“地轴”，古代传说中大地的轴。晋张华《博物志》卷一：“地有三千六百轴，犬牙相举。”

“鹰翮”，鹰翅。宋梅尧臣《还吴长文舍人诗卷》：“升高觞嘉宾，赋笔速鹰翮。”

（15）“灵峰”二句：这神仙居住的山峰已存在了万万古的时代，我回过白头，向她挥挥手。

“灵峰”，神仙或修道者居处的山峰。唐孟郊《寻裴处士》诗：“寒草不藏径，灵峰知有人。”

最后六句，描写自己依依不舍地告别雄峙大地上的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