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居
关于安大简《邦风·魏风·扬之水》篇,整理者在说明部分言:“简本《扬之水》三章,章六句。《毛诗》三章,第一、二、章,章六句,第三章四句。”[1]对于此篇,《毛传》言“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郑笺称:“封沃者,封叔父桓叔于沃也。沃,曲沃,晋之邑也。”虽然郑玄由《毛传》上文“《蟋蟀》,刺晋僖公也”和下文“《无衣》,刺晋武公也”很自然就推出“昭公分国以封沃”是指封曲沃桓叔事,且诗中“从子于沃”句又可以认为与“国人将叛而归沃焉”相应,因此古来罕有异说,但对《毛传》解释并不认同的情况仍然是存在的,如明代凌濛初《言诗翼·国风三·唐风·扬之水》:“无名氏曰:「若作喜从桓叔看,大可訾议。『素衣朱襮』,何等服物。『我闻有命』,何等密谋。而明明见之篇什,且不敢告人一语,直同儿戏,不虞败乃公事耶?谬意此阳虽为沃,阴实耸晋,犹厮养卒所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也。惜哉晋王孱庸,辜负此一片深心耳。」又曰:「语甚隐妙,不但晋主不悟,即桓叔亦不知。」”实际上,如果细究诗句,“我闻有命,不可以告人”句其实确实很难对应于“国人将叛而归沃焉”,而《左传·桓公二年》:“惠之三十年,潘父弑昭侯而纳桓叔,不克,晋人立孝侯。”《史记·晋世家》:“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晋人发兵攻桓叔,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诛潘父。”则潘父之叛又不符合诗中“从子于沃”句,是《扬之水》既不能解释为言国人叛事,又不能解释为潘父叛事,因此《毛传》之说当不可从。笔者《安大简〈邦风·魏风·葛屦〉解析》[2]、《安大简〈邦风·魏风·蟋蟀〉解析》[3]已分析二者盖皆魏氏之诗,则可由此推测安大简《扬之水》篇盖是魏氏与曲沃发生关系且涉及到一次密谋的诗篇,在此基础上则可推测《扬之水》的背景很可能就是发生在栾盈因魏献子而入绛事之前,据《左传·襄公二十三年》:“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遍拜之。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乐王鲋待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栾氏至矣!’宣子惧。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宫,必无害也。且栾氏多怨,子为政,栾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权,又执民柄,将何惧焉?栾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强取也。夫克乱在权,子无懈矣。’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縗冒绖,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乘。’持带,遂超乘,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由“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可知,此前二人必曾密谋,故《扬之水》诗中的“子”盖即指魏献子,而“君子”盖即指栾盈。《左传》所记范鞅胁迫魏献子从公、范宣子又贿魏献子以曲沃事过于小说化,未免有将朝堂政治世俗化之嫌,魏献子从叛不仅没成为政治污点被讨伐,反而更受重用乃至之后成为晋国的执政卿,这些情况很可能说明当时发生的真实情况并非如《左传》所记,真实情况盖是魏献子受密命于晋侯和范宣子,与栾盈的合作应该只是去做卧底了解叛方信息,范鞅胁迫魏舒从公即使确有此事也极大概率只是在演戏,只有推测魏舒是受命行事,才有条件合理解释平叛后魏舒不仅无过且因功受邑得到曲沃并能在韩起去世后继位执政卿,所以才有《扬之水》中言“我闻又命,不可以告人。女以告人,害于躬身。”如以上推测不误,则《魏风·扬之水》盖即作于公元前550年。
【宽式释文】
昜之水,白石凿〓。索衣絑襮,从子于沃。既见君子,员可不乐?
◎昜之水,白石昊〓。索衣朱夃,从子于淏。既见君子,员可亓忧?
◎昜之水,白石铃〓。我闻又命,不可以告人。女以告人,害于躬身。
【释文解析】
昜(揚)之【百三】水,白石〓(鑿鑿)〔一〕。
清代陈乔枞《鲁诗遗说考》卷二:“洪氏《隶释》载石经鲁诗残碑作'杨’字,《太平御览》八百十五八百十六并引此诗亦作'杨之水’,盖三家今文皆为'杨’,惟毛氏古文为'扬’也。《汉书·杨雄传》自序云:'杨在河汾之间。’则杨乃地名,与毛氏训为激扬者异。扬、杨古亦通用,《左传·文八年》晋解扬,《史记·十二诸侯表》作解杨,《襄三年》晋扬干,《古今人表》作杨干,又《广雅·释言》云:'杨,扬也。’扬州或作杨州,郭忠恕《佩觿》云:'杨亦州名。’皆其证也。”清代王念孙《广雅疏证补正》则言:“臧氏在东云:'《尚书·禹贡》、《周礼·职方氏》、《尔雅·释地》凡扬州字旧本皆从木,《佩觽》云:'杨,柳也,亦州名。’又云:'按《禹贡》淮海惟杨州,正义云:江南其气燥劲,厥性轻扬,则非当从木。’据此则郭氏所见《尚书》尚从木旁也、汉《曹全碑》兖豫荆杨,字亦从木。《隶释》载石经鲁诗残碑《唐风·扬之水》字作杨,《王风·扬之水》释文曰:'扬,如字,激扬也,或作杨木之字,非。’然《艺文类聚》引《王风》、《太平御览》引《唐风》则皆作'杨之水’,与陆氏所见本正合,不得议其非矣。李巡注《尔雅》云:'江南,其气躁劲,厥性轻扬,故曰杨州。’《毛诗》以激扬训杨,李巡以轻扬训杨,皆可为《广雅》:'杨,扬也。’之证。”查今本《毛诗》“扬”字,敦煌残卷伯2529《毛诗故训传》作“杨”,《文选·刘桢〈赠从弟三首〉》:“汎汎东流水,磷磷水中石。”李善注:“《毛诗》曰:杨之水,白石磷磷。”亦可证《毛诗》同样存在作“杨”的版本,故陈乔枞所说“惟毛氏古文为'扬’也”实不确,但其所说“《汉书·杨雄传》自序云:'杨在河汾之间。’则杨乃地名,与毛氏训为激扬者异。”以“杨”为地名则当是,安大简既书为“昜”,则其地对应于传世文献有“阳”、“唐”、“杨”等多种写法可能,而由下文“沃”地推测,此“昜”地很可能即《水经注·涑水》:“涑水又西经仲邮